【萧连】《灯花拂剑局续》（十四）
众人皆惊，吸气连连。
城璧看着这样的画面表情未有所动，眸中平静，表情波澜不惊。
只有一个经历过无数杀戮的人，才会有这样无动于衷的平寂眼神。
刚才，萧十一郎情急之下给出的是一记杀招，而连城璧伸手拔出割鹿刀的动作让厉翯行的伤口再度重创。
果然，这之后，那个男人因伤势过重而再没有了任何哪怕挪动手指的能力。
他落地后似乎没有了再爬起来的力气，捂着刀伤大口喘息，口中不停涌出鲜血，在木船地面漾开一滩血迹。
夕阳的余晖映着他望向的割鹿刀清亮的刀面。
血与血色的晚霞交染成了一幅艳丽的画，似乎在昭示着这一切事情的终结。
“你为什么……和…萧十一郎合作？”
他颤抖着，拼着最后一点气息，艰涩不稳地说。
连城璧估摸了一下，厉翯行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断气，心脉已断，回天乏术。连城璧看着手中方才拔出的割鹿刀，表情平和地回答：“多谢你帮我把割鹿刀也带来了，那么，我就不用再花力气去找。”
厉翯行闻言气得喘息剧烈，气得说不出话来。
绿漪惊愕了半天，恐惧弥漫在眼前，此刻才回过神来。她不敢相信萧十一郎竟然一直在和连城璧合作。
厉翯行重伤之后，她本想亲自去杀连城璧。
可她目睹了萧十一郎将连城璧护得密不透风的阵仗，发觉到了她没有半分取胜的可能。
萧十一郎会杀掉所有敢在这时候接近连城璧的人。
绿漪不甘道：“萧十一郎你不要忘了，我说过，如果你败了，那这船上的所有人都会死。”
“人不该那么轻贱自己的性命。”萧十一郎答道，“赴死并不是唯一的失败结果。” 随即走到一脸惊恐的厉翯行跟前，抢过厉翯行处心积虑才纳入袖口还未捂热的玉璧，交给了连城璧。
连城璧接过玉璧说道：“对……这船上你的人，一个都不会活着。” 他着重突出了“你的人”三个字。
之后他继续说道：“不过，我想这两条船上应该也有许多识时务的人。”
连城璧再站起来时，身姿挺拔如一棵迎风的玉树。他衣袂飘举，傲骨挺立，身量虽然未比众人高出多少，却独有一番风骨，清俊宛如神祗。
他举着玉璧，声音不卑不亢、平和雍容而不怒自威：
“我连城璧与萧十一郎合作，你们若是归顺，我就会同接纳我的仇敌萧十一郎那样接纳你们，与你们荣辱与共。我不会计较曾经的事，和无垢山庄合作，对你们有很多好处。我以无垢山庄以及整个武林起誓，绝不食言。”
在场目睹一切的人有的犹豫不决，脸上满是动摇的神色，有的立即跪下示意归顺。
经过这几年连城璧的经营，无垢山庄在武林的地位十分突出，地位与声望已经超越了所有门派。他们明白，若是得到无垢山庄的庇佑，大概能算是得到了半个武林的庇佑。
目睹这行动，那个垂死男人的喘息更加剧烈与艰难，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点毫无意义的音节，因过于气愤，急火攻心而断了气。
连城璧在一旁看着，嘴角掠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事关连城璧安危，萧十一郎谨慎。见厉翯行断气后，萧十一郎又去仔细看了看，先用剑挑了挑厉翯行的尸体再行确认，再亲手探脉确定此人已经死透才作罢。
绿漪木愣愣地看着萧十一郎的行动，终于反应过来，突然哀泣起来，凄厉地泣道：“萧十一郎，原来我看错你了，你才是主导了这场骗局的幕后主使。”
“抱歉，我骗了你。”萧十一郎心生愧疚，却知道他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不后悔，若不这样做，无法保护好一心想护着他的连城璧：“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胜败输赢已成定局，我不会杀你，但若是你不甘心，我就不能留你的命了。”
“都说连城璧会笼络人心，真是不假。”绿漪叹息。
“你可以选择活着。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死，这世上会有很多人欣赏你，倾慕你。”萧十一郎神色认真地对绿漪说道。
绿漪笑了笑，不论萧十一郎话语是真是假，她收下了：“可是往后沈璧君也会不再是你萧十一郎的了。”
萧十一郎闻言笑了笑：“沈璧君确实不是我的，但也不是连城璧的。”
天空中依旧在下着细细的碎雪。
连城璧的衣物已经湿了大半，他下意识用手抱住了自己另一只手的胳膊。
当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他才感受到了更深一层的寒冷。
萧十一郎没敢当众抱他，因为连城璧不允许他当众做那样亲昵的举动，只能不动声色地跟随连城璧进了船舱.
直到进了避开众人视线的舱内，连城璧一个踉跄，萧十一郎立刻把人牢牢锁在了怀里。他听到怀里已经精疲力竭的连城璧说道：“我身上有金创药，你拿去抹上。”
“我没事，我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萧十一郎将头埋在连城璧发间，嗅着他身上兰草的清新气味，让他分外安心。他终于有机会填补这几天内心的忐忑和不满足：他这几日不仅无法与连城璧亲近，还要依照连城璧的意图装作敌人以保护对方。
他时时担忧着有伤在身的连城璧的安危，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忍耐够了，他不想再看到连城璧牵扯进一丝一毫的危险之中。
萧十一郎低头蹭了蹭连城璧的颈项：“你现在都不懂得爱惜自己了。”萧十一郎知道，曾经的连城璧不会让自己冒这样的险，也不会这样带伤为他人深陷困境。继而挨了挨连城璧的额头：“你都快成一块冰了。”继而，他用手环住连城璧的周身紧紧环抱着他。
连城璧早就已经周身麻木，强忍着寒冷与疼痛挨到了此刻。他忍耐病痛的限度早已到了极致，暂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将身体倾了倾，闭着眼睛靠着萧十一郎休息。
连城璧这主动靠近取暖的动作温顺得如同猫咪，萧十一郎心下一阵悸动。
连城璧很少主动示弱，安静地闭着眼睛一声不响，只是此时的喘息比平时稍重。萧十一郎皱眉，探手去摸连城璧的脉搏，果然脉象有恙：连城璧的内伤还未痊愈，而且寒症也严重。萧十一郎暗暗有些恼，将内力缓缓渡入连城璧体内替他暖身与疗伤：“你为什么要去画舫，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个圈套。”
“让我自投罗网的诱饵是你。”
萧十一郎闻言直接封住了连城璧的嘴唇，他才不准备做什么诱饵，他本来是要瞒着连城璧行动的，这下竟然成了诱饵。也许这算是鲜少的一次无垢山庄庄主对他的表白。
萧十一郎许久才松开缱绻的唇瓣。
“来画舫带我的宠物回家。”连城璧继续说道。
连城璧对外严肃而矜持，这难得的玩笑话让萧十一郎不禁莞尔：“十九才是你养的宠物……十九呢？”
“我把雪貂留给朱无泪寻踪了。”
萧十一郎训练了几天，连城璧一般不做称谓，反而是他呼唤“十九”时，雪貂总能给出反应。
萧十一郎暗叹连城璧总能先人一步想好退路，早就给自己寻得最佳的脱困方法，不会让自己真正身陷绝境。所以他的可以不用担心，带着雪貂的朱无泪应该很快就会找到他们：“你早就想到了办法。”
连城璧继续说道：“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办法。”
“放心吧，我们会出去的。你的衣服湿了大半，我去让人给你找件新的。”萧十一郎对连城璧说道。
“你还得清理船上有异心之人。”连城璧道。
萧十一郎点头，但仍有些不放心将连城璧独自留下。
连城璧无奈：“放心去吧，他们不过是些苍龙派的寻常弟子，凭他们那点本事，对付不了现在的我。”
萧十一郎将割鹿刀交到了连城璧手上，让他用以防身。离开之前萧十一郎笑着低头蹭了蹭连城璧的嘴唇，那柔软清甜的触感冰凉如冬天的桂花糕，引他忍不住去细细品尝。
萧十一郎流连品味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萧十一郎再三交待连城璧注意防范。出船舱后，萧十一郎让所有人离开这一处，避免有异心之人接触连城璧，带来危险。
船上有叛变者，但也有忠心之士。虽忠心可贵，但留得他们必有后患，今后会让自己不得安生。
连城璧在船舱内静待，却一直不见萧十一郎回来的踪影。
连城璧踱出船舱向四周查看，附近空无一人。近日天气偏冷，但他却感受到了融融的热意。
而最诡异的是，他闻到了类似于木柴焚烧的气味。
果然，他又听到了一声凄惨的喊叫声。连城璧急迫地立刻从船头赶向船尾，却看到船尾已经遍布尸体，而且这些尸体都是被一刀毙命，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这样深厚的功力与他和萧十一郎几乎不相上下。
难道这船上还隐藏着一直未现身的高手？若真有这样的高手，为何那时他寒症发作时却不出现？
为何要等厉翯行死去，而他也能得以喘息后才现身？
聪明的人会知道，那时候才是反败为胜的最佳的时机。
“萧十一郎！”连城璧心下担忧。
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寻找萧十一郎。
幸而，连城璧很快就在船舷处找到了他，只是萧十一郎看起来浑身洒满了血迹。
萧十一郎听到连城璧呼唤他的声音，恍惚地回过头来，停下动作，仿佛在等待连城璧。连城璧立刻便看到了浑身浴血的萧十一郎异常发青的脸色和布上了暗紫色血丝的眼睛。
他中毒了。而且情况非常不妙。
连城璧紧迫地抓住萧十一郎的手：“我马上带你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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