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连】《灯花拂剑局续》（十二）
萧十一郎一摸。
他感受到自己的脖颈俨然已经鲜血溢出，滑进衣领。
那脖颈温热濡湿之处的位置表明——这一记杀招离他的命脉要害仅一寸距离！
正准备亲近他的萧十一郎错愕地顿了顿，有些懊恼。
继而他马上领会到了连城璧的意图。
连城璧一直在成功制造了两人不合的表象，这使他们获得了很多信息，也保护了彼此。而这狠厉的招式表明，连城璧可能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异动，不能前功尽弃，所以采取了这样的行动。
只听耳旁连城璧道：“果然小人只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萧十一郎会意，立即冲出船舱，他四下稍微一打量，果然便看到了正在高处窥伺他的绿漪。连城璧比他更早一步发现了她。
稍作思考，萧十一郎明白了自己该怎样行动。
“走。”萧十一郎伸手拉起绿漪就佯装躲避连城璧。直到带着绿漪逃回了绿漪所在的房间，萧十一郎才松了一口气似的道：“还好，他好像没追来。”
“连城璧他怎么没有追过来。”绿漪有些疑惑。
“他是个很小心的人，现在形单影只，行事会谨慎许多。”萧十一郎答道，“幸好连城璧没有追远，好些日子不交手，他比以前更厉害了，我恐怕敌不过他。”
绿漪注意到了萧十一郎脖子上仍在流出的鲜血，心下一惊。这伤口近要害，若是趁人不备进行暗杀也能被伤到这样的部位，说明萧十一郎并未夸大其词，连城璧的实力确实可怕。
萧十一郎凝重道：“你这里有金创药吗？”
绿漪从柜中拿出了药瓶，问道：“现在你失败了，已经打草惊蛇，连城璧必然提高警惕。”
萧十一郎将药膏细细抹匀，沉声道：“你这边可有几位高手助我一起对付他？若是以多人对付他一人，倒是还可能有机会。”
“这艘船上，恐怕没有能匹及你们武功的一半之人。”绿漪答道。
萧十一郎愁眉未舒，继续问道：“那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兵器可以助力？若是两样都没有，恐怕是打不过连城璧的。”
“兵器和高手，这艘船上都没有……不过如果需要的话…”
绿漪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言语、隐藏信息，转而冷冽道：“如果我们赢不了连城璧，这艘船将会永远沉入海底。”
“我一直认为，不惜命的人都是愚蠢的，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像你这样美貌聪慧、百里挑一的女子，若是死了，岂不是天底下的一桩憾事？”
绿漪笑了笑：“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过。”
萧十一郎继续说道：“若是我被他杀死了，其实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好处。连城璧是水性极好的姑苏人。近日来，连城璧被困却丝毫不慌乱，我在想……也许整条船上的人都会丧命，而唯独他有办法活下来。那么你的牺牲就变得可笑无比，完全失去了意义。”
“他确实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人。”绿漪道，“我本来已经将毒下在了他的水和食物中，可他却似乎毫不受影响。他能辨认所有的毒药，我的这些，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皮毛伎俩。船上总能得到别人的安全的食物，除非所有人一起陪他中毒……如今看来，我只怕他同样精通解毒，所有人葬送了性命，唯他独活。”
萧十一郎闻言略惊，也平复了许多担忧。绿漪暂时还不打算玉石俱焚，连城璧也会小心处理好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所有事。自上次天宗叛徒令连城璧身中蛊毒，为避免同类事件再度发生，连城璧对各类毒药的了解更加透彻与深入，平时也更加谨慎。
他需要做的，是帮连城璧找到更多信息，尽早引出幕后主使。
萧十一郎思畴片刻，说道：“若是你能将船靠岸，我倒是能找到帮手。”
“船不能靠岸。”绿漪是个聪明人，她否定了萧十一郎的建议。
只有船困在汪洋大海，才是她的筹码，是他们无法逃脱的最大保障。
“安全起见，我不可能将船靠岸，不过，也许我可以给你找到一把好武器，我相信没有什么武器比它更适合你也更能匹配你。”
萧十一郎凝眸聆听。
只听绿漪缓缓道：“天下第一宝刀——割鹿刀。”
这是萧十一郎这两天经历的一场最有用处的对话。
他们没有找错人。剩下的，只需引出幕后主谋便可。
他获得了许多有用的信息，知道了绿漪确实只是主谋同党的其中一支，他们还有高手，只是不在此处。也确定了绿漪这伙人确实是盗取割鹿刀之人。
他耽误不起更多的时间了，既然绿漪能找人取来割鹿刀，也许就表明了事情会有新一步的发展。连城璧身上的伤还没好，多耗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虽然他们被困大海之中，也许这场仗的胜与败，现在还没有定数。
告别了绿漪，萧十一郎在自己的房中辗转反侧。
在这样一艘暗藏凶险的船上，又有几人能在夜晚酣然入梦？
晨光微晞，星辰还未完全隐去。
难以入眠的萧十一郎知道，连城璧必定同样一夜未眠。
萧十一郎走出船舱外，看到船旁摆放了几盆花卉，有连城璧喜爱兰草与腊梅。他便随手摘了一片金桔的叶子移到嘴边吹奏起来。
远处，有漫天一色的阴云缓缓飘近，这是即将要下雪的前兆。
萧十一郎投入地吹奏着，乐音婉转缠绵，娓娓动人，勾起他久远的回忆。
这首曲子是连城璧替他编的。
当时，连城璧尝了他给他酿的桂花酒说要回赠，让萧十一郎意外的是连城璧送给他的竟是一首曲子。当时听罢连城璧的箫声，萧十一郎就已经将曲谱熟记于心了。
他知道这吹奏的声音会吸引连城璧。
不过，首先被他吸引来的却是绿漪。
绿漪笑着走近萧十一郎，望着他赞赏道：“没想到你曲子还吹得还不错。”
萧十一郎没有停下吹奏，直感受到了连城璧收敛了气息来到附近后才停止。
萧十一郎放下手中的叶片，望着天空中的满月：“虽然天已经泛亮了，但是星星和月亮还没有从天空中消失，今天的月亮很圆。”
“人有聚散离合，满月时更感怀。”绿漪望着他，接话道。她心中突然恍惚觉得，也许萧十一郎这样的人也许不该和她一起葬身这茫茫大海。
“满月永远是从东方升起。趁着这那时，沈璧君却不知去向，面朝日月虽能辨清方向，左北右南，心中却总是找不到归途……但是你看。”萧十一郎伸手给绿漪指了指夜空中最亮的那颗，“你像紫微星，美艳、耀眼，面对着你的方向，我似乎同样能找到心中的答案，身后南方姑苏城已经是旧地，可以抛却它与你同行。现在，就等他们送来割鹿刀，一切问题便可以解决。”
“此事不宜在外提起。”绿漪制止。
萧十一郎点头噤声。
绿漪笑了笑，望着依稀朦胧的星空：“你的情话很美，不论是否在讨好我，你的夸赞我收下了。”
萧十一郎不再说话。
他要传达给连城璧的信息已经够了。
连城璧确实读懂了萧十一郎话语中的意思。
萧十一郎在告诉他如何在海上辨别方向，以备不时之需：满月升起来的方向是东方。面向东方，左北右南，后面是西。所以他们在向偏东北的方向漂行。结合紫微星来辨认，也可以认清方向，面朝紫微星所在的北方，身后是南，则左西右东……
而还有一条更重要信息则是——很快就会有人来送割鹿刀。
待天亮后，连城璧转身走向了主船舱。
今日的气温格外寒冷，他随身带的缓解寒毒后遗症的药已经所剩不多，他要抓紧时间。本该痊愈的寒毒因上次落水而更加严重了，药只够今日用的了，没有多余的剩下。
天一冷，他的寒毒很可能会发作。
早膳已经准备妥当，连城璧跟小厮要了一碗粥。船上物资匮乏，没有炭火和绒毯，喝下早晨的一碗热粥可以让他的身子感觉暖和很多。
不远处的绿漪的身体一半倚在桌上，一半倚在萧十一郎的身上，而她的头正靠在萧十一郎的胸口，用筷子在给萧十一郎喂第二块腌牛肉。萧十一郎吃下这口时，不巧正好看到了连城璧的目光，竟噎到了。
连城璧收回目光不再看。
萧十一郎只觉得连城璧刚才的目光灼得他浑身如火烧，便和绿漪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开了。
连城璧目光沉敛，没有再看萧十一郎一眼。
而连城璧的嘴角却含着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刻着一个“连”字的莲花纹玉璧。
在他用完早餐站起身离开的那一刻，玉璧看似不小心脱落了，它落在了桌脚下的那一块地面上。
这一块玉璧，是连家祖传的信物，拥有他的人就可以继承人人艳羡的无垢山庄庄主这一地位。
这么重要的东西，手下不敢私藏。
若是他们延误了时机，等之后找机会再送，恐怕情况有变会被找回，相信他们应该会尽快给他们的领头人送过去。
天底下，谁人不垂涎这玉璧能带来的权势与地位呢？
又要来取玉璧又要送来割鹿刀，这事情大概恐怕只能由“他”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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